碎花長裙一路到夏天的尾聲
開滿桐花的燦爛季節(jié),我習慣了那樣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奔跑的身影,看著他飛揚的唇角,因為他,我知道了什么是思念……
「夏初,天空澄凈,空氣中到處浮動著桐花的味道。」
校園里的梧桐樹,開滿了一樹的繁花,在陽光下斑斕炫目。
我時常會帶著兩罐可樂站在籃球場外看凌奇打球,他麥色皮膚在明朗的陽光下閃爍著健康的光澤,黑色的頭發(fā)在奔跑跳躍時瀟灑飛揚,每進一球,他都會露出他那大大咧咧的笑容,像是一抹肆意的陽光鉆進了我的眼睛里,那么耀眼。
我喜歡凌奇,這早就已經(jīng)不是什么秘密了,凌奇也知道,只是不點破而已。
我不知道他是否有一點喜歡我,不管怎樣,每天能這樣看著他健康快樂地生活著,我就已經(jīng)感覺很幸福了。
我時常會一邊看他打球一邊想,允小冉,你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喜歡他的?
喜歡他,那應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那時我不過十四歲,瘦瘦小小的,剪著齊耳的短發(fā),總是喜歡穿一條白色的碎花長裙,腳上穿一雙運動鞋,一副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
那時候我的父母總是會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對于這個家我早就已經(jīng)徹底厭倦了,每次放學,我都不想回家,而是往回家的反方向走,一個人坐在小區(qū)的籃球場看那些男孩子追逐跳躍著打籃球。就這樣我見到了凌奇,那個喜歡在頭上扎著藍色頭巾打球很帥的男生,那時候他已經(jīng)很會打球了,他腿很長跑起來速度很快,三分球也投得超準。
他每次看到我站在梧桐樹下觀戰(zhàn),都會友好地對著我微笑。
開滿桐花的燦爛季節(jié),我習慣了那樣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奔跑的身影,看著他飛揚的唇角,因為他,我知道了什么是思念。
「我總覺得,老天如此地巧妙安排,自有他的道理?!?/p>
我考上了北方的大學,離開家的時候,父母還在冷戰(zhàn)。我?guī)ё吡思抑心菑埼ㄒ坏娜腋?,坐上火車的一瞬間我對自己說,要快樂地面對現(xiàn)在,跟過去說bye-bye!
住進了學校的學生宿舍,我和室友們相處融洽,一切都順理成章地進行著,直到我在學校的籃球場上遇到了凌奇,沒想到,他居然和我念的是一所大學。
他也看到了我,跑過來和我打招呼,“嗨!碎花裙子,好久不見。”
他喜歡叫我碎花裙子,也許是那時候我穿著碎花長裙站在開滿白花的梧桐樹下看他打球的模樣讓他印象太深刻。
這份驚喜讓我興奮了好幾天,我總覺得,老天如此的巧妙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于是我每天清晨都會跑到籃球場去看他打球,我手里總是拿著兩罐可樂,等他打完球,我就會把可樂遞過去,他一罐,我一罐。
除此之外,我們并沒有其他交集。
有時,會有人質(zhì)疑我們的關系,他總是微微一笑,也不解釋。
夏天已經(jīng)過了一半,有天晚上母親打電話到我的寢室,她說,小冉,我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我決定跟你父親離婚了。
我的父母經(jīng)歷了幾年的分分合合之后終于還是決定離婚了,聽到這個消息,我不知道是應該哭還是應該笑,只好什么表情也沒有,什么話也不說,掛了電話。
原本我以為那早已麻木的心不會再有感覺,可是那天晚上,我還是對著那張全家福流了好久的淚。
全家福上三張臉靠得那么近,笑得那么甜,那么刺眼。
他們也曾幸福過吧,為什么要鬧到如此收場呢?
「凌奇,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
第二天我腫著一雙眼睛去籃球場看球,凌奇看到我把手中的球傳給了旁邊的男孩,跑過來關心地問,碎花裙子,你怎么了?眼睛腫得像個核桃似的。
沒事。我對他笑了笑,把手中的可樂遞給他。
他沒有多問,坐在我身邊,拉開易拉罐,仰頭喝了一大口。
凌奇,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我聽見自己平靜而淡定的聲音輕聲問,這是我第一次問這個問題,也將是最后一次。
他轉(zhuǎn)過頭用驚訝地眼神注視著我,看了很久。
你喜歡我嗎?我問他。
他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現(xiàn)在開始想呢!
我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他看著我,猶豫著開口了。
我站起來,八月里那不再溫暖的晨光照耀得我有些暈眩,可是我不能暈倒,至少在他的面前我不能。
爾后,我給學校請了假,回到家里,父母已經(jīng)把一切都協(xié)商好了,就等著我回去然后簽字。我就像個局外人看著他們辦理著離婚手續(xù),很簡單,無需費什么周折,只是一個簽名,這個家,終是不再完整。
回到學校已經(jīng)是一個星期以后了,我生了場病,發(fā)燒到39℃持續(xù)不退,吃了點藥,睡在床上渾渾噩噩了好幾天。
凌奇來找我,看到我的模樣,他二話沒說便把我背到了醫(yī)院。
在醫(yī)院里我掛著點滴,對他說謝謝。
謝什么,我們是朋友。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是啊,只是朋友。
「他說,碎花裙子,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多笑笑,不要再生病了?!?/p>
我身體好了以后,仍然每天去籃球場看他打球。
偶爾,他會教我打籃球,說好好鍛煉,身體才會健健康康。
偶爾,與他通電話,像普通朋友那樣,他會問我有沒有好好吃飯,我就對他說上次借的書很好看。
偶爾,他會約我出來吃飯,見面后,我們只是聊聊學習上的事情,聊聊電影,聊聊籃球。
夏天都快要過去的時候,我都沒有見到過他所說的那個女孩的出現(xiàn),我總是會想,說不定,他只是虛構(gòu)出來一個人物讓我死心而已。
凌奇生日那天,我買了一條斗魚,藍紫色的,放在一個漂亮的瓶子里,它和我一樣,都是那么的孤獨。
我把魚送給他,他很喜歡,他說他會好好照顧它的,他還說,碎花裙子,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要多笑笑,不要再生病了。
說完這些話沒多久,他就畢業(yè)了。
他把他的籃球送給了我,他說就當是留個紀念吧。
他走得那天我沒有去送他,我只是抱著他的籃球坐在籃球場給他發(fā)了條短信,一路順風!以后再也看不見他那跳躍的身影,和他那可以溫暖人心的笑容了。
以后,我又變成了孤單的一個人。
我不再去籃球場了,開始努力地讀書,每天都泡在圖書館里看書翻資料,很快我的成績從一般變成了優(yōu)秀。
父母分手后,關系比以前緩和了不少,不再彼此針鋒相對,有一次他們約好了一起來學??次?,我們?nèi)齻€人坐在學校附近的小餐館里,他們不停地給我夾菜,還詢問了最近的學習情況,他們說以前只顧著自己,沒怎么盡到做父母的責任,以后他們會加倍關心我,希望我能原諒他們。
走出餐館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情豁然開朗了不少,陽光也不再刺眼,久違的笑容出現(xiàn)在我的臉上,我終于解開了糾纏在我心中多年的心結(jié)。
「十四歲的我穿著那條碎花長裙赤著腳在草地上奔跑,一路跑到了夏天的尾聲?!?/p>
再次遇見凌奇,已是兩年以后了。
我畢業(yè)后到處投簡歷找工作,可是卻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終于有一家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合資公司讓我去面試了,我很興奮地把這個消息告訴了我的父母,他們都替我高興。
去面試的時候,我見到了凌奇。
他也算小有成就,做了地區(qū)經(jīng)理,年輕有為,看見我的時候,臉上的笑容溫柔綻放。
面試結(jié)束,凌奇把他的手機號碼給了我,他說,看到你的簡歷時我有些意外,我一直記得那一年,你穿著碎花長裙的模樣。
他說,你送給我的那條斗魚生活得很好,每次看到它,就會想到那個在籃球場陪伴了他一整個夏天的短發(fā)女孩。
我說,你現(xiàn)在還打籃球嗎?
他搖了搖頭,現(xiàn)在不像以前那么有時間了,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加班,要不就是開會應酬。
面試通過,我成了他的同事,每天在他面前跑進跑出,和同事們打成了一片,幾個男同事也表示對我有好感,可是都被我婉言謝絕了。
而他總是會看見我時一臉疑問,小冉,你變了。
踏進社會了,誰會不改變呢?我對他笑靨如花,其實我更喜歡他叫我碎花裙子。
你女朋友好嗎?
女朋友?他一愣,然后抱歉地對我笑了笑,那時,我是騙你的,我只是不想在畢業(yè)前留下遺憾而已。
他神情緊張,可是,我一直沒有忘記你,你現(xiàn)在愿意做我女朋友嗎?
我點了點頭,微微笑了,以前我說過,老天如此地巧妙安排,自有他的道理。
他上前輕輕抱住了我,恍惚間,記憶中那個十四歲的我穿著那條碎花長裙,赤著腳在草地上奔跑,一路跑到了夏天的尾聲。
(文/涼夕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