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小說佳作欣賞:義犬亭

　　編者按：《義犬亭》的故事向我們傳達了：動物如此忠義，作為萬物之靈的人，更應該講誠信、重情義。讓我們一起看看吧。

　　《義犬亭》

　　作者：徐志光

　　一

　　紹興蘭亭，因王羲之與一班文人喝酒，糊里糊涂間，寫下了“天下第一行書”《蘭亭序》而聞名。紹興與諸暨相鄰，一條彎彎曲曲的山道，連接著蘭亭和諸暨趙家兩地。

　　清朝乾隆年間，趙家的農(nóng)戶大都種桑養(yǎng)蠶。趙太公是做生意的，春秋兩季，他就把蠶繭收起來，販到紹興去。由于繭色潔白，繭形勻整，開口的價錢也中道，銷路還不錯，就是欠款太多，每過一段時間，他就要帶著賬簿去討債。

　　一天下午，趙太公從紹興回來，走上山道不久，忽覺背后有什么東西跟著，回頭一看，見是一只小黃狗。狗是有主人的，趙太公張開雙手，像趕雞趕鴨一樣，叫它回自己家去。不料，趙太公趕時，小黃狗回了幾腳，趙太公轉過身，小黃狗依舊跟著。如此三四，趙太公也懶得去趕它了。就這樣，小黃狗來到了家里。狗上門，家旺財。趙太婆心中暗喜，拍了拍它的頭，喂上一碗白米飯，取名來富。

　　來富四腳粗壯，尾巴卷卷，長得結實有力，跑起來如一陣風。趙太公出去，不管路遠路近，總是像影子一樣跟著，而且極通人性。

　　二

　　早先，諸暨的男子出門，總要隨身帶著一塊大腳布，多數(shù)縛在腰上。這大腳布，說白了，就是一塊長約五六尺，寬約一尺多的白洋布，布邊用針線縫合，以免紗線不致散脫。有人統(tǒng)計過，大腳布有揩汗、包物、遮雨等“十八樣用場”。

　　趙太公也有一塊，趕路歇息時，習慣用大腳布當坐墊，起身往往屁股一拍就走，來富看見了，不聲不響叼起，跑到趙太公的面前，搖頭擺尾。農(nóng)村的狗，夜間一般關在門外，用來看家護院。一天夜里，人們睡得正香。突然，來富像發(fā)了瘋似的，在門前來回奔跑著，狂叫著，還不時地頭撞門，爪抓墻。太公被驚醒了，睜眼一看，樓下火光閃映，大團大團的煙霧直往樓道上冒。

　　著火了!太公一邊呼喊，一邊不顧一切沖下樓?；鹗菑脑铋g引起的，已經(jīng)燃著了旁邊的柴草。聽到喊聲，鄰居也趕了過來，一起奮力撲救，總算沒釀成大禍。水火無情，要不是來富發(fā)覺，及時報信，別說房子，就是人也要葬入火海啊!

　　三

　　立秋一過，太公又要去紹興討債了。

　　本來，他是要帶著來富走的，可那段時候，外面偷狗、藥狗的人特別多，為防萬一，趙太公把來富關進小屋，一個人上了路。褡褳，也叫“雙馬”，是中間開口、兩端放東西的布袋，可以搭在肩上。那天，清了所有的戶主，銅錢收了滿滿的三雙馬?；貋頃r，天下起了小雨，一腳深一腳淺走進家門，已經(jīng)是掌燈時光了。

　　太婆把飯菜擺上了桌，來富也放了出來，見到太公，親熱得纏手纏腳直往身上撲。

　　沒想到的是，肩上背著的三只雙馬，不知什么時候掉了一只。太婆雖說做事賢淑，但到手的銅錢丟了，心疼著，免不了要埋怨幾句。太公吃飯也沒了心思，不停地翻動著雙馬，好像要變一只出來，心里直后悔沒讓來富跟著。忽然，他打起燈籠，準備沿著原路去找。來富咬住了他的褲腳，嗚嗚地叫，太婆拉住了他的衣袖，說道：

　　“早被人撿走了，還會剩得你?山路高高低低，又是風又是雨，要是踏了個空，再去丟掉一付老骨頭?算了，大不了生一場病。”

　　太公嘆了口氣，坐下捧起了飯碗。晚上，太婆燒了青菜皮卷，還有紅燒豬腳。豬腳叫做“狗八折”，就是說，人吃得少狗吃得多。太公夾起一塊，咬了幾口扔到地上。要是以往，還沒落地就被來富接走了，可是今天，骨頭一直在地上躺著，沒什么動靜。

　　來富呢?太公呼了幾聲，也沒見回音。這下，太公急了，太婆也急了，比丟了雙馬銅錢還急，忙起身屋內(nèi)屋外尋找起來。

　　四

　　尋到村口，管魚塘的阿奎告訴太公，下午有幾個陌生人，帶著一只“起狗娘”在村里轉，估計是來“引誘”的。

　　“起狗娘”就是發(fā)情的雌狗，雄狗一旦聞到它的氣味，就是隔著一條河一條江，甚至一座山，也會奔過去親熱。來富是一只剛成熟的雄狗，身強力壯，情竇初開，面對“女色”的誘惑，當然會無法把持自己。要真是這樣，它是上了別人的圈套，此時，說不定在棍棒之下喪了命呢。

　　掉了錢袋丟了狗，太公是食無味、睡無眠，人瘦了一圈。相比之下，還是來富沒了更讓他揪心，做事沒了魂，有好幾次，去街上買東西，銅錢付了東西沒拿，去地里辦菜，空籃去空籃拎回來。

　　過了年，暖風一吹桑樹綠。春繭上市前，太公去了一趟紹興，與往年的幾個客戶接一個頭。早上吃的是薄粥，走到山道的半途，內(nèi)急了，就往旁邊一拐，幾個快步來到茅草窩。這時，太公發(fā)現(xiàn)草窩當中，有一堆白森森的骨頭，身子不由打了個冷顫，連忙提住褲襠，到口的尿頭也嚇得縮了回去。待心平靜下來，仔細一看，是一付完整的狗骨，其形狀看得出，這狗是趴伏在這里死去的。

　　觸景生情，太公想起了自家的來富，心里一陣酸楚。暴骨荒野，看了總讓人寒寒的，還是讓它入土吧。不遠處是一片竹林，有人挖冬筍，留下了一個個的坑，剛好可以埋上。太公找了一只破畚箕，攀折了兩根樹枝，像筷一樣，把狗骨一塊塊夾了起來。

　　五

　　狗骨下鋪墊著柴草，骨頭捉完柴草移了位，露出了一塊布角。這布角，太公感到有些熟悉，扒開一看，是一只完整的雙馬袋，彎腰伸手拾起，沉甸甸。

　　太公記起來了，去年那次走到這里，天已經(jīng)暗黑，且冒起了小雨。中午吃了幾塊霉干菜豬肉，肚皮咕咕的響，就把三只雙馬一放，褲帶一解隨地方便了。一心想著趕路，匆忙之中，一肩背一只就離開。不用說，雙馬是自己的，狗就是來富。望著畚箕里的狗骨，太公的眼前，映出了以下的場景：

　　雨夜，來富不聲不響溜出家門，倒追著自己的腳印，一路而來。三彎四曲尋到這里，見雙馬剩落在地。里面裝的是銅錢，重得沒法叼回家，就使勁地拖進茅草窩，又銜來一些柴草遮蓋，接著便團攏身子伏在上面。以后的日子，它守候著雙馬銅錢，不離不棄，眼巴巴地等自己的到來，直到死去。

　　埋著遺骨，太公老淚橫流，提著雙馬，更是胸悶心酸。這銅錢是來富用性命換來的，不能另作他用，山路長長，無處躲風避雨、歇腳養(yǎng)力，還是用它的名義做一件善事吧。說做就做，喊來了手藝工匠，買來了木料磚塊，在茅草窩的地方，建起了一座小亭。涼亭落成，太公請紹興城里的著名書家，題寫了“義犬亭”三字，并在亭旁立一石碑，上刻來富的“生平事跡”。

　　來往行人在亭中小憩，觀亭匾，讀碑記，免不了感嘆：“動物如此忠義，作為萬物之靈的人，更應該講誠信、重情義啊!”

　　文：徐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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